每一次听到吟游诗人神秘兮兮地说出“魔女弗雷德莉卡的前世其实是个男人!”时,魔法师弗莉卡都会回想起在埃里夫村度过的那个美好夜晚。
当时小队刚刚消灭了村庄周围的魔兽,在村民的盛情邀请下,一起聚在小镇唯一的酒馆里大喝特喝。
“各位可是所有村民的大救星,我要把你们每个人的故事都谱写成壮丽的诗篇,唱遍整个大陆的酒馆!”
那个醉醺醺的吟游诗人这样宣布。
轮到自己时,酒品极差的年轻魔法师弗莉卡便一边打着充满酒气的饱嗝儿,一边滔滔不绝地朝吟游诗人吐出自己其实就是魔女弗雷德莉卡这件事,当然,也包括她前世是个男人。
那是一个发生在一百多年以前的故事了,由多个王国的骑士团和教会圣骑士们共同主导的魔女狩猎行动横跨整个大陆。
在被捕的魔女一次又一次地被救走后,王国和教会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大海上的魔女之岛,斯塔夫利阿诺斯岛。
那个岛上有一座塔,人们称其为弗雷德莉卡之塔。
塔里有一个魔女,人们称之为**魔女弗雷德莉卡。
正是这个强大而邪恶的魔女,从圣骑士们的手中劫走了众多即将被处死的魔女,将她们囚禁到塔里。
传说她把这些可恨又可怜的魔女穿在三米长的长矛上,用变异的陆地章鱼的吸盘榨干她们身上全部的魔力,用邪恶的吸魔蠕虫吸干包含她们全部知识的脑髓。
接着,**魔女会将这些可怕的怪物一口一口生吃掉,从而获取这些被她“救走”的魔女的力量和知识,进一步强化她自己。
王国和教会曾多次尝试讨伐那座塔,可普通的骑士和魔法师却连接近那座岛屿都办不到。为此,王国和教会组织起了双方最强大的勇士们,力图一次性、彻底地消灭掉这邪恶的魔女......
当然,这是正史记载的故事,跟魔法师弗莉卡口中的"个人经历"可谓大相径庭。
“圣骑士团是一群怂包!”她这样开头。
圣骑士团是一群怂包!那个破岛其实根本就不是个岛,而是个半岛,每次落潮的时候都会露出连接岛屿的沼泽地,亏我还在那里养了不少蹦蹦蛙和跳跳龟,结果根本没用,他们落潮的时候也不敢来。
......
那些所谓的魔女其实绝大部分根本没有魔力,甚至连字都不认识,都不知道为啥就被抓了要烧死。
我就是心太软,看不下去,就把自己能救得都救走了,结果因为不知道是谁救走了那些假魔女,骑士团居然扩大了迫害对象,甚至连男人都不能幸免。
所以我最后只能亲自现身告诉他们是我救的——嗝儿——人。
......
什么**?我可不**,都还,还没有过经验呢......我只是,嘿嘿,当时穿的比较“sexy”而已,好身材就要展示出来!
......
拜托,臭男人谁要啊,我......我前世可是直男!真正的钢铁直男!直到没女人要的那种,谁让我是....呜呜呜......嘤嘤嘤.......
弗莉卡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接着便是什么大隐隐于市,真正的死宅绝不会轻易死去,因为喜欢的番剧还没有完结之类叫人半懂不懂的话,整个酒馆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要不是埃尔德林那家伙乱来,我也不会沦落到那份境地,最重要的是,他居然对我下了最邪恶的诅咒,害我失去了我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大家嘲笑着奋力捶打着自己小小胸部的弗莉卡,知道这家伙是真的喝多了,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我被封印了一百——年!整整一百年!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你们数过自己每根手指和脚趾上有多少圈纹路吗?真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百年孤独哇——”
年轻魔法师的哀嚎淹没在人们的欢笑声中,成为这一夜众多扰民因素的一部分,然后被吟游诗人记录到那些怎么听怎么离谱的诗篇中。
不过,等天一亮大家都会把这些东西忘掉就是了,当然,吟游诗人除外,毕竟没有比魔女的前世是个连老婆都讨不到的男人更能引人驻足的故事了,关键是,细节很丰富。
虽然魔女狩猎的传说和贤者埃尔德林封印**魔女的故事都相当流行,但也已经被讲烂了,谁都能胡诌几句,再加些自己独创的佐料。相比之下,各个角色背后的故事似乎还没多少人开发过,从这个角度入手,也许能吸引不少人。
就在吟游诗人一边构思新故事一边打理行装准备前往下一个城镇时,酒馆二楼的客房里,两名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少女们正在对峙。
其中一名有着褐红色长发的少女正仰躺在床上,她身上还穿着昨晚喝酒时的深色法师袍,袍子上满是酒渍,下摆附近露出两条被白色长筒袜包裹的小腿——她甚至连靴子都没脱。
没错,这家伙就是弗莉卡。
在床边正盯着她的,是一个拥有一头闪亮金发的精灵族少女,不过从她短小的耳尖可以看出是混血的半精灵。她穿着粉色的睡衣,双手叉腰,一脸生气地俯视着四仰八叉的弗莉卡。
所谓对峙,就是躺着的人不敢醒,而站着的人则抱着“倒要看看你还能装多久”的想法的情况。
不过半精灵少女显然率先失去了耐心。
“弗莉卡,你要是再继续装睡,我就把你的法术书丢进火盆里!”
弗莉卡小心地抬起左眼眼皮,尽管只露出一丝缝隙,但是也看到半精灵少女气噗噗的表情。
“扑哧——”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然后继续装睡......
半精灵少女也没有动作,只是又说道:
“连你的笔记一起——”
说时迟那时快,弗莉卡当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挺了起来,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有武术功底。
“败给你了琳琳,只有这个千万不要。”弗莉卡跪在床上,双手合十高高举起地恳求。
琳琳,是艾尔德琳的昵称,也就是站着的那位半精灵少女,叹了口气。她昨晚并没有和大家一起庆祝,因为她所受的贵族教育让她对那样的环境十分排斥。
在她的记忆中,自己是玛丝菲尔德公爵大人的千金,从小接受着严格的教育。无论是读写、魔法、算数,还是音乐、绘画、舞蹈,虽然做不到十全十美,但自己也都有尽力。14岁时,由于被偶然来家里拜访的魔法师发现有魔法天赋,被破格送入了魔法学园学习魔法,然后在那里与同样是天才的弗莉卡相遇。
话是这么说,但无论如何,艾尔德琳也不知道自己后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个海湾,同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弗莉卡也在。她很清楚地感觉到记忆中存在空白片段,而且是相当长的一段。但自己偏偏记得很多从未学过的魔法招式和原理,连法术书都是现成的,上面描绘着无数既熟悉又陌生的魔法阵,关键是这本法术书用起来很顺手,像是为自己而生的一般。至于弗莉卡,这家伙肯定知道些什么。从醒来后她就一直嚷嚷着要去找什么魔女之塔,明面上的理由是寻找失落的魔女秘典,还忽悠了另外两人同行。
她真正的目标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直到昨晚听到这家伙喝醉时说漏了嘴——精灵的天赋让身在楼上的艾尔德琳把楼下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魔女弗雷德莉卡”
这是记忆中从未听过的人物,但却是离开海湾后经常听到的名字。她与贤者埃尔德林的对决人尽皆知。她最终被贤者封印,而贤者本人却生死不明。
虽然之前有所怀疑,不过如果昨晚弗莉卡说的是真的,自己恐怕就是那个埃尔德林了。
可问题在于,埃尔德林是男人,还是个活了两百年的男人。更离谱的是,如果自己真的是贤者埃尔德林,那自己和弗莉卡恐怕已经活了超过三百岁。弗莉卡是人族,不可能有这么长的寿命。即使是有精灵血统的自己,岁月的刻刀也不可能不在脸庞上留下一点痕迹——可无论怎么看,自己应该都只是一副十四五岁的样子。
难道是因为转世?
弗莉卡昨晚说过,她前世是个男人,也就是说,如果自己和弗莉卡是转世,至少人的身份、相貌、性别等特征恐怕都会有所改变,可是自己非但没有一点重新长大的记忆,和弗莉卡两人的相貌跟当年入学时也基本一致,连名字都一样。
弗莉卡的名字就是弗雷德莉卡,常见的人类女性名字,弗莉卡是朋友们对她的昵称。
而自己的名字则是参照精灵族的命名规则,“艾尔”是母亲的出生地,“德”在精灵语中的意思是“起源,来自”,“琳”才是指自己,“艾尔德琳”这个名字真正的意思是“起源自‘艾尔’的‘琳’”。
人族并没有“埃尔德林”这样的男性名字,当然也可能是姓,但那样也太巧了。
更何况自己过去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精灵的命名规则,但弗莉卡却总是叫自己“琳琳”。
对了,这家伙还总是喜欢用叠词来称呼别人的名字,也不知是哪里的习俗。
总之,虽然弗雷德莉卡是自己在遇到其他伙伴前唯一的朋友,但这家伙身上满是谜团,还时常在笔记上写着自己完全不认识的文字和图案。
最可疑的是,只要稍一询问,这家伙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隐瞒之态根本藏不住。
“只是身为贵族的自己不想跟她一介平民计较罢了。”艾尔德琳这样安慰每次都被弗莉卡带跑偏话题的自己。
所以......
“你昨晚喝醉了以后可是什么都说了哟~”艾尔德琳故意得意洋洋地说。
“嗯!”弗莉卡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但悄悄抬起头偷看了艾尔德琳一眼。
“什......什么都说了,我怎么不记得?你肯定是又做了什么奇怪的梦了对吧,就像以前在宿舍一样,你那次......”
这家伙又开始打哈哈了,艾尔德琳想到,然后立刻打断了她。
“没有哦,你不但说自己就是魔女弗雷德莉卡,还说自己上辈子是个‘死宅’。”
虽然“死宅”这两个字的发音可能有些不准,但从弗莉卡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一定是听懂了。
听懂了这个在本世界中不存在的词。
“唉,是吗?”
弗莉卡看起来很是沮丧,
“所以,你现在恨我吗?”
“欸?”
这回轮到艾尔德琳莫名其妙了。
“我......为什么要恨你?”
弗莉卡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不再有刚才的不安。
“哈,也许是说梦话吧,是我做了什么奇怪的梦吧?哈哈哈哈——”
艾尔德琳有些生气了,她觉得这是自己距离真相最近的一次,无论这真相有多打击人,自己也想知道。
“莉卡,自从在海边醒来后,你就是我现在唯一认识的故人了,我一直无条件地信任着你,可你却老是瞒着我,这让我很难受。你知道吗?我已经打听过爸爸的领地了,你知道大家怎么说吗?他们说玛丝菲尔德已经是两百年前的古地名了,那里现在也不是什么公爵领,而是商业城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艾尔德琳说着说着,便有了一丝哭腔,尽管她认为自己一直很坚强,但在意识到熟悉的家人们可能永远不在时,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滚落,滴在这个即将年满十五岁的少女的脚下。
“我们穿越了,我们至少穿越到两百年后,过去的人都不在了......你肯定早就发现了不是吗?只是不愿意告诉我对吧。我看到过你对着笔记咬牙切齿,也看到过你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能让身为天才的你那么绞尽脑汁的事一定很麻烦对吧?但是你可以告诉我啊,让我们一起想办法,一起解决问题,一起回家......”
说到“回家”两个字时,艾尔德琳已经泣不成声,她无力地跪在地板上,而弗莉卡则傻乎乎地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她。
“琳琳......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论过去还是现在。我不想骗你,对塔塔和拉拉他们也一样,我不想骗你们任何一个,你也知道,我不擅长说谎。”
弗莉卡深呼吸了一下,仿佛是要卸下身上的重担。
“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想再瞒着你了,一会儿叫上塔塔和拉拉一起吧,我告诉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先说好,你可不许生气,也不许讨厌我,你先答应我!”
面对弗莉卡略显孩子气的要求,艾尔德琳止住了哭泣,抬起头时,她看到弗莉卡那双水蓝色的大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嗯嗯,我们可是朋友!”艾尔德琳眼含着泪,笑着说道。
当弗莉卡和艾尔德琳洗漱完毕下楼时,小队的另外两人已经吃完早饭,在大堂里等着了。
现在这两个家伙正和一群偷懒的村民一起喝酒吹牛,亏她们昨晚喝了那么多酒,现在居然还能跟没事人一样接着喝,没有半点淑女的样子。
没办法,这个四人小队虽然都由女性组成,但是称得上淑女的恐怕只有艾尔德琳一个人。
弗莉卡自不必说,和拥有精灵血统,天生高个子细腰身的艾尔德琳相比,她只是个普通的人族女孩。而且她只有十四岁,很难说已经完全脱离了孩子的范畴,至少大部分人第一反应是把她当作孩子看待,而不是当作冒险者小队的首领。
至于另外两位......
塔维娅·洛克塔,是一个拥有褐色皮肤和与壮硕肌肉的女性,和艾尔德琳一样,她也是混血,不过是魔族和兽族的混血。她的头顶沿中线竖着三条冲天辫,辫子两边有两只毛茸茸的尖耳朵,下嘴唇露出两颗尖锐的小獠牙,屁股后面拖着一条包裹着棕色绒毛的长尾巴。即使已经入秋,她的衣着依然清凉:上身穿着一套暴露到夸张的皮衣,毫不做作地展示出她那壮硕的肱二头肌、八块腹肌以及宛如绵延山脉的背肌......下半身则穿着一条小短裤,露出两条被锻炼到极致的结实双腿,她还专门穿着一双凉鞋,连自己脚背上暴起的青筋也要一起展示出来。弗莉卡第一次见到她时便上前询问她是不是什么“蛋白质女王”转世,又谈起什么“光荣女兽人”,搞得差点被打。不过抛开相貌不谈,塔维娅本人倒是很随和,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个可靠的战士,实战中的靠谱程度堪比艾尔德琳,比弗莉卡这种半吊子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现在这家伙正一脸坏笑着和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无名壮士扳手腕。
而那个在旁边和一桌人比赛喝酒的女性矮人就是拉蒂法·千杯不醉·卡洛琳。“千杯不醉”是她在发现人族居然可以在名和姓中间再多加一个名字时突发奇想给自己加上的。身为高山矮人,拉蒂法拥有敦实而多毛的躯干,虽然比大多数人族矮一个头,但是她的力气丝毫不输给一个每日下地的成年男性。她扎着一头粗粗的亮橙色麻花辫,穿着不知道从哪个女孩那里拿来的白色连衣裙,露出散步着黄色汗毛的四肢,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她下巴上绝对没有一根胡子,只有少许汗毛而已。和粗犷的外表不同,她是魔法学园的一名考古学者。有趣的是,她原来是一个萨满,擅长的魔法是治愈术,她去魔法学园求学的唯一理由不是渴求魔法,而是她对考古学强烈到病态的爱好。
打断热闹气氛的“恶徒”终于出现了。
“拉拉!我就说怎么找不到我的小睡裙,原来被你穿着!”
弗莉卡指着拉蒂法大喊道。
“啊——”刚喝完一杯酒,丝毫不在意酒水打湿裙子的拉蒂法茫然地回过头,然后啪得一声——
“秒杀!”
“不愧是大姐头!”
“塔维娅——塔维娅——”
另一边的扳手腕比赛似乎瞬间决出胜负,勇敢的无名壮士连人带椅子一起被掀翻在地,似乎还没缓过神。原先坐着的塔维娅早已在欢呼声中立起身子,振臂高呼着“还有谁!”之类的话。难得还没到中午,整个酒馆里就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唉——”弗莉卡叹了口气,接着深吸一大口,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出去:
“塔塔拉拉——准备出发啦!”
欢呼的人群立即安静下来,几个男人呆呆地看着楼梯口的小女孩,明白了对方身份后,便讪讪地低下头不动声色。
经历了昨晚的事,谁还不知道这小女孩才是这队伍的老大呢?
至于那两个女人,早就站起身走了过来。
“老大,要吃啥,我给你拿。”塔维娅率先过来。
“找到新的遗迹了?还是说找到魔女秘典了?”拉蒂法也很快询问道。
“其实也啥大不了的”弗莉卡耸了耸肩,然后朝柜台的老板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老板,麻烦多打包一些点心和茶水,我们一会儿在路上要召开少女的茶会哦~”
老板沉默地点了下头,装作没看到弗莉卡那毫无魅力的媚眼,转身去了厨房。
“走,跟我进屋。”弗莉卡说完便转身上了楼,艾尔德琳全程一言未发,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至于另外两人,对了下眼神后也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四人便告别了埃里夫村的各位,带着老板准备的茶点和村民的祝福,登上牛车,继续踏上寻找剩余四座魔女之塔漫长的旅程。
在秋日暖洋洋的阳光下,弗莉卡如之前答应好的那般,给众人讲出了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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